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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雪
作者：電量滿格 2025/2/24 被瀏覽 341 次 評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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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晨推開窗時(shí)，檐角垂下的冰棱正滴落最后一顆寒珠。天地間仿佛被造物主失手打翻的砂罐，細(xì)碎的雪片紛揚(yáng)著墜向人間。諸暨的這場春雪來得猝不及防，前夜還有人在浣紗江畔晾曬梅干菜，此刻青石板路上已鋪滿月光般清透的絨毯。
五泄的瀑群在晨霧中靜默如沉睡的蛟龍。平日里飛珠濺玉的瀑布此刻凝成千萬條水晶簾幕，山嵐裹挾著雪粒撲在臉上，帶來松針與寒梅交織的氣息。
石階上積雪的厚度尚不足以遮掩青苔的翠色，深一腳淺一腳踩過去，咯吱聲里藏著春日蘇醒的私語。半山腰的古亭飛檐上，雪堆成胖乎乎的仙桃模樣，風(fēng)起時(shí)簌簌抖落的不是雪花，是枝頭新苞欲綻的碎玉。
西施故里的黛瓦白墻浸潤在雪光里，像一幅水墨長卷被洇開了邊角。蠡塘畔的老樟樹掛著蓬松的雪球，樹皮溝壑間填滿了晶瑩的糖霜。幾位銀發(fā)老者坐在廊下搓麻將，紅木桌上的熱氣氤氳著龍井的清香，與檐角的冰凌共同編織著朦朧的江南。穿藍(lán)印花布的阿婆從灶間端出熱騰騰的繭圓子，雪粒落在蒸騰的熱氣里，化作細(xì)小的彩虹遁入蒼穹。
浣紗江的晨霧比往日更稠，江面浮動(dòng)的雪絮像是被撕碎的云絮。對岸的越國古城墻披著素錦，城垛口堆著新雪，恍若戍邊的將士戴著銀盔。貨船載著春筍從霧中駛來，船老大戴著斗笠呵出一團(tuán)白霧，驚起蘆葦叢里兩只灰斑鳩掠過雪地。臨江的茶樓支起雕花窗欞，店主正在擦拭蒙著薄雪的紫砂壺，銅吊子里的龍井咕嘟作響，茶葉在沸水中舒展成碧綠的云朵。
牌頭鎮(zhèn)的老街在雪后顯出少見的清靜。百年老宅的門檻上堆著厚厚的雪，門楣垂下的紅燈籠映得雪色愈艷。幾位老人坐在廊下曬太陽，腳邊擱著腌制的雪里蕻，紫瑩瑩的菜梗上還沾著未化的雪粒。轉(zhuǎn)過街角，突然傳來孩童的歡呼——不知誰家院子里那株臘梅開得正好，金黃的花瓣裹著雪粒簌簌掉落，倒像是天女撒下的金粉。
香榧森林公園的竹林在雪中舒展著修長的身姿，竹葉尖挑著的雪粒像串串水晶風(fēng)鈴。沿著石徑向上攀爬，腐殖土的芬芳混著雪松的冷香愈發(fā)濃郁。半山腰的觀景臺視野豁然開朗，遠(yuǎn)處的梯田蒙著薄雪，農(nóng)舍的炊煙裊裊升起，在雪幕中暈染出淡青色的云痕。山腳下傳來悠揚(yáng)的紹劇唱腔，高亢的曲調(diào)穿透了寂靜的雪野，驚起一群山雀掠過新雪初霽的松林。
暮色降臨時(shí)，雪已悄然化去大半。青石板路上殘留的水洼倒映著天光，幾片雪花仍在倔強(qiáng)地飄落。西施殿前的香爐里升起裊裊青煙，混著雪水蒸騰的氣息，將王昭君浣紗的傳說烘烤得愈發(fā)溫?zé)�。賣藕粉的老嫗揭開木桶蓋，乳白的藕粉糊泛著珍珠般的光澤，熱氣氤氳中仿佛能看見西施捧著玉碗淺笑的模樣。
夜深人靜時(shí)，瓦檐上的積雪開始滴水。窗臺上那盆垂絲海棠經(jīng)不住寒意，蜷縮的花瓣上還凝著冰晶。我取出珍藏的龍井，看茶葉在水中舒展成碧綠的云絮。茶湯泛起漣漪的瞬間，恍惚看見雪地里冒出點(diǎn)點(diǎn)新綠——那是草芽頂破凍土的嫩尖，是野櫻樹鼓脹的蓓蕾，是香榧樹虬結(jié)的枝椏正在萌發(fā)春的胎記。
這場江南罕見的春雪，終將在某個(gè)清晨化作潺潺的溪流，帶著未盡的絮語奔向錢塘江畔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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